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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王宇洁教授在举办学术讲座“理解当代伊斯兰‘复兴’”

作者: 整理人:林俊鹏、江秋怡和谭梦霄 点击数:1464 更新时间:2017-04-20 20:23:02

2017年3月29日上午,我所王宇洁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举办学术讲座,讲座题目为“理解当代伊斯兰‘复兴’”。

在本次讲座中,王老师从当今时代国际环境中伊斯兰世界所面对的问题出发,针对备受关注的伊斯兰“复兴”问题进行了历史溯源与概念阐释。在此基础之上,王老师把焦点放在了21世纪的现实,探讨了伊斯兰教是否在“复兴”,又是以哪种形式、在何种版本在“复兴”等问题,深化了学界对当代所谓“伊斯兰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讲座由我所讲师钟智锋博士主持,我校哲学、宗教学等专业本、硕、博同学聆听了讲座。wang0-200.jpg

主讲人简介:王宇洁,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长期从事伊斯兰教的研究和教学。著、译有《宗教与国家:当代伊斯兰教什叶派研究》、《伊朗伊斯兰教史》、《伊斯兰世界帝国》、《牛津学术入门:伊斯兰教》、《谁代表伊斯兰讲话》等。


一、   伊斯兰何以成为热点问题?

过去一些年中,“伊斯兰”一词频繁见诸于报纸与网络。网络、媒体上常出现的报道及相关事件都吸引着我们把注意力投向“伊斯兰”。伊斯兰成为人们讨论的热点话题,伊斯兰复兴也成为其中重要的探讨对象。那么,为什么人们认为伊斯兰在全面“复兴”?很可能是基于以下的表象。

(一)伊斯兰教的信仰者群体庞大并且信仰者人数在快速增长

根据美国皮尤调查公司“绘制全球穆斯林人口地图”项目的数据,全球穆斯林的人口在2009年达15.7亿,占全球总人口的近1/4;全球有57个国家的大多数居民为穆斯林,即所谓“穆斯林多数国家”。在地理分布上,穆斯林多数国家从阿拉伯半岛为核心,向东西两翼扩展,包括非洲、西亚、中亚、南亚、东南亚等多个国家。

(二)伊斯兰世界出现明显的去世俗化趋势

20世纪60年代后期以来,大多数穆斯林多数国家在个人信仰、社会生活、国家政治与国际关系等层面日益强调和重视伊斯兰文化传统,出现了与此前世俗化趋势不同的发展态势,导致伊斯兰在个人的信仰与生活、国家政治、对外政策等领域的“复兴”。

(三) 欧洲出现“伊斯兰化”的现象

随着当代世界移民潮流的发展,传统上没有穆斯林人口或穆斯林人口比例极少的一些欧洲国家,伊斯兰教信仰者的数量迅速增加;伊斯兰教成为仅次于基督教之后的欧洲第二大信仰。尤其是近年来爆发的难民潮更使得穆斯林人口比例激增。一些人认为,欧洲在人口、文化、社会结构等多方面面临着“伊斯兰”的挑战。

(四) 总结

不论是伊斯兰教信仰群体的规模,还是内部的去世俗化趋势,亦或是移民带来的在欧洲社会影响的增大,这些因素都引起了人们对“伊斯兰复兴”的关注,甚至是警惕。 

二、   关于“复兴”的两面解读

(一)伊斯兰教自身的解读

伊斯兰教本身来说,复兴(tajdid)并不是一个新近出现的概念,它乃是伊斯兰历史中固有的概念和传统。在穆斯林看来,唯一的神在创造之初就为人类设定了完美的宗教,以引领人类走在正道上。因此,“复兴”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对理想样板的回归,后世偏离正道的人们要不断按照《古兰经》与《圣训》所揭示的理想模式,去“复兴”。《古兰经》中提到的众多先知们的任务也不是为了创造新的东西,他们的使命就是警告那些不道德的社团、呼吁他们重返神为人类设定的正道。因而在穆斯林看来,先知穆罕默德并没有创立一个名叫“伊斯兰教”的新宗教,他只是带领人们完成了从世界与人被创造之初就被赋予的信仰的回归。同时圣训中记载,真主会在每世纪初为乌玛(即伊斯兰社团)派遣一人,他将复兴乌玛的信仰。穆斯林相信,每百年会有一位小复兴者,每千年会有一位大复兴者,带领人们回到经典和先知的榜样所昭示的理想模式,回归正道,以避免人的堕落。

近代以来,随着伊斯兰教自身的衰弱和西方力量的入侵,穆斯林内部在“复兴”之路上产生分歧,形成两种不同的道路取向。第一种,传统主义认为,在各种危险的“创新”之下,伊斯兰信仰岌岌可危。伊斯兰教的衰弱是人们不再按照神的规范行事而遭到神的谴怒。因此,要净化宗教行为和思想、摆脱所有的非伊斯兰因素,才可以使穆斯林社团重获神的眷顾。而净化宗教思想和行为的路径,就是完全遵循赛莱夫(前辈)的信仰和生活模式。相反地,现代主义(改良主义)认为,伊斯兰教本身具有足够的弹性和创造性,完全能够适应现代社会。他们坚信伊斯兰与理性、与科学都是相容的。应根据时代发展、不断更新对经典的解释、并进行再解释,这样才能充分发掘经典内容,完成与现代社会的适应性发展。

传统主义和现代主义的主张有所不同,但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二者在“复兴”道路的选择上不同,对回归方式的认识也有所差别。然而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共同点:不管是传统主义还是现代主义,都坚持伊斯兰教是完美的信仰,本身没有缺陷,因而复兴的基础不可能是外源性的,必须从伊斯兰教内部来获取。

(二)穆斯林世界之外的解读

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以来,伊斯兰“复兴”快速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尤其是在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斯兰研究受到更多瞩目。西方学术界所说的伊斯兰“复兴”,更多地带有现世的色彩,可从狭义与广义两个角度进行解释。从宽泛意义来看,对于“复兴”的阐释是伊斯兰教在精神信仰、社会生活、国家政治、对外政策等层面的重要性与影响力逐渐凸显。相比之下,狭义的复兴等同于伊斯兰的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与“政治伊斯兰”、“伊斯兰主义(Islamism)”、或“原教旨主义”(fundamentalism)等概念描述的一致。

总的来说,伊斯兰复兴被理解为20世纪世俗化潮流之下的一种反向运动,它强调伊斯兰对社会全方位的作用,具有反对西方化、反对世俗化的特点,同时在政治上要求返回伊斯兰教的原初教旨、变革现存的世界秩序、推翻现存的世俗政权、建立由宗教领袖或教法学者统治的以“沙里亚”(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伊斯兰国家和秩序,最终实现神在人间的意志等特点。政治在社会全方面的作用,也是世俗化潮流中独特的反向运动,具有反西方化、反世俗化的特点。典型事件就是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在现代世俗化潮流之中爆发了一场背离西方政治逻辑的宗教革命。带着缠头的霍梅尼取代了一贯西方做派的巴列维国王,他的政治举措更引发其他一些穆斯林国家的反世俗化运动。

与十八、十九世纪伊斯兰的“复兴”不同,那时西方看到的是觊觎已久的“东方遗产”终将有机会去分割,还有穆斯林世界希望效仿西方的迫切愿望。这一次复兴引发的则不仅仅是震惊,继而出现的更是对伊斯兰教整体性的恐惧。尤其是对所谓“激进的革命伊斯兰”的恐惧。担心它对中东地区世俗化趋势的反转、担心它对阿拉伯政权的稳定、美国的石油获取、以色列的安全、巴以和平带来的威胁。这种“反动”被视做是不正常的因而也是不稳定的。“复兴”之下暗含着质疑和否定,伊斯兰威胁论逐渐兴起。

(三) 总结

在伊斯兰教内部,复兴的共识是均基于宗教经典,但是途径不同,由是形成了传统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分歧;但在外部世界,对伊斯兰“复兴”的解读是将其视为世俗化潮流之中的一种反向运动,它强调伊斯兰对社会全方位的作用,具有反对西方化、反对世俗化的特点,也因此更多暗藏着西方世界对“复兴”的质疑和否定。 

三、   21世纪的伊斯兰“复兴”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以及九十年代前期,伊斯兰的复兴实际上走向了低谷,但到了21世纪初期,为什么大家又开始讨论复兴?乃至因此形成了“伊斯兰恐惧”,这是一个波浪式发展的过程。为什么21世纪又成为公众关注的话题?原因有两点:

(一)伊斯兰传统核心区域的西亚北非政治变动,引发宗教因素成为国内政治和地区政治中的重要变量

具体来说,自2001年伊拉克战争以来,20世纪中期以来形成的中东地区政治格局受到重创,这使得那些大多在二战结束后获得独立的西亚北非国家,其地缘政治版图不断碎片化。2010年末的“阿拉伯之春”,又给地区稳定带来更大的冲击。

虽然有人曾预测这是中东各国力量分化和整合的序幕,但是更确定的是,伊斯兰世界旧的秩序已经崩溃,新的秩序却远未建立。在这种无序状态下,教派主义、宗教极端主义等因素都对各穆斯林人口多数国家的政治发展产生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影响,而外界更多从诸如基地组织、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去理解伊斯兰,也以此为话语框架去讨论伊斯兰复兴。

(二)欧洲一些传统上伊斯兰教影响极小的国家中,穆斯林人口急剧增加,伊斯兰教对社会公共生活的影响不断显现

二战后,一些国家需要外来劳力维持现有社会经济秩序。但是随着外来移民到来,本土居民又对多元化社会前景充满忧虑,担心伊斯兰世界会酝酿宗教激进主义,担心穆斯林移民的种族、文化和宗教影响会改变自己原本种族和文化上较为单一的社会。

一方面,西欧、北欧的多个现代民族国家,它们的社会在民族构成、宗教信仰方面比较单一,因此没有应对多文化、多民族、多宗教局面的历史经验。要寻找新的道路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然而穆斯林人口快速增加使寻找新道路的任务变得非常紧迫。

另外一方面,伊斯兰复兴已经不单纯是发生在遥远的东方世界各个穆斯林国家中的政治运动和社会思潮,而是今天很多欧洲人自身的切身体验。不仅仅是不同的信仰、肤色和语言,还有与欧洲人生活方式大相径庭穆斯林生活方式。加上伊斯兰教内部一些较为激进的力量不断采取咄咄逼人的姿态,对原居住区居民的生活习惯提出非议和干涉,让欧洲人对所谓多元化的社会前景充满了忧虑。在一些穆斯林移民苦苦寻找与新社会环境的相处之道的同时,欧洲人更担心穆斯林世界的宗教激进主义会波及自己的国家,担心穆斯林移民的种族、文化和宗教影响会改变自己原本种族和文化上较为单一的社会。

四、   从另一个面向看待伊斯兰“复兴”

上述内容更多是从外部世界的视角去解读“伊斯兰复兴”,下面我们可以从伊斯兰内部的视角去看待“伊斯兰复兴”。对于穆斯林自身来说,要解决的问题实际上是:伊斯兰是在复兴吗?如果是,这又是怎样的复兴

(一)伊斯兰世界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各方面整体上处于颓势,面临发展的困境

那些伊斯兰现代民族国家没有寻找到自己合适的发展道路,无法在固守启示的经典和适应现代变动的世界之间找到一条适合的道路。有些国家即使从世俗主义道路转向了宗教道路,依旧存在很多问题。这导致那些自19世纪以来就不断在伊斯兰世界现身的现代主义和改革思想并无实效。同时我们看到,多个穆斯林人口多数国家政治上失序,内战频繁或是沦为代理人战争的战场,民众流离失所。在这样的情况下讨论伊斯兰的“复兴”似乎充满了悖谬。

(二)宗教被极端主义所绑架,“温和的大多数”失语

从伊斯兰内部来看,很难发现所谓“复兴”的迹象。政治生存条件的恶劣使得宗教时常为极端主义所绑架,这也使得伊斯兰教成为很多人眼中的异己和令人警惕的他者,进一步导致伊斯兰整体被外界污名化,而这些信仰者并不能做些什么,他们是“温和的大多数”,面临着集体的失语。他们并没有发出、或说没有能力发出自己的声音。所以这才是伊斯兰作为宗教面临的最大挑战。1000多年的宗教传统却成为了暴力、极端主义的代名词。可怕的是,不论是政治权威、宗教领袖,还是普通大众,似乎没有人有能力为伊斯兰未来的发展,开出更为光明的处方。在这种情况下谈何复兴呢? 

五、   谁之复兴?何种复兴?

无论是希望以清教主义来净化社会和信仰的赛莱菲派,还是主张根据时代需要对经典进行重新诠释的现代主义者,或者那些以偏狭刻板的做法实现自己政治目标的极端主义者,都承认应该以早期传统为样板来达成某种复兴,这一样板的主要依据就是《古兰经》和先知圣训。但是在复兴过程中又产生了新的议题:如何看待早期传统?

(一)如何解读经典?

自近代的复兴运动以来,宗教学者作为宗教经典权威解释者的垄断性地位已经受到冲击,能够解释经典、成为复兴运动先锋的,不再只是此前历史上受过系统训练的宗教学者。今天对于伊斯兰教的理解日渐多样。教育水平的提高,让很多人认为只要识字就能够解读经典,信仰者内部对于同一问题的看法日趋多样,对于政治问题的考量更是千差万别。这既为更为开放和宽容的解释留下了空间,自然也让狭隘和极端的解释大有作为。

比如在《古兰经》的第2章第191节有“在哪里发现他们,就在那里杀戮他们”一语,常被一些人用作伊斯兰好战暴力的证据。然而要真正理解这句话,却需要结合上下文,在《古兰经》的第2章第190节中还有这样一句话:“你们当为主道而抵抗进攻你们的人,你们不要过分,因为真主必定不喜爱过分者”。我们可以看到有了上下文,这句话的解释出现了巨大的差异:191节中提到的“杀戮”,实际上是为了真主之道而发起的防御性战争,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因此,战争是原则的,比如谁可以发动战争?如何发动战争?在战争中应遵循哪些规则?如果处理战争与和平的关系?这些都有一套系统的规则。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对于《古兰经》等经典的解读不可以断章取义。这正是受过伊斯兰教传统宗教学术系统训练的宗教学者于普通人的不同。一些极端主义的解读虽然也是也引经据典,但时常是明显的误读和曲解。在这样的情况,如何建立新的传统成为了伊斯兰复兴需要考虑的关键问题。

(二)、什么是“真正”的伊斯兰国家?

伊斯兰复兴主义者认为要实现“伊斯兰复兴”,就要建立起真正的伊斯兰国家,但是这里就有一个更为急迫的问题了:什么是“真正”的伊斯兰国家?如何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家?然而,这个问题在穆斯林内部有众多不同的解释和理解。

二战以来,有人认为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中,实现自身所在国家的伊斯兰化是复兴的必由之途。这是从一个国家的框架下去考虑“伊斯兰复兴”。但也有一些穆斯林认为,只有打破现有国际体系、建立全球穆斯林统一的哈里发国家,才是唯一合法和理想的伊斯兰政体。因此他们要做的是彻底摧毁现有国际体系,使全球穆斯林都从属于的统一的哈里发国家。这种观点最典型的代表便是ISIS组织,他们划定的范围从非洲到东南亚,再到中国新疆,囊括57个穆斯林为主体的国家和地区。

因此相关的还有看待伊斯兰教法的问题。有人认为,只有全面强制执行伊斯兰教法,才是实现真主在大地上的统治的唯一路径,是建立真正的伊斯兰国家的必由之途。但另有很多人认为,任何以国家名义强制推行伊斯兰教法的做法,都与伊斯兰的真精神相悖,因而不可能凭借这一方式建成真正的伊斯兰国家。在这样多元主体探讨理解“伊斯兰复兴”的情况下,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六、   结语:如何理解伊斯兰“复兴”?

那么,我们应当如何理解当代的伊斯兰“复兴”?一些学者认为,这种复兴的表象背后,是伊斯兰与现代性之间的磨合和相互适应。伊斯兰社会史学家拉皮杜斯(Ira M. Lapidus)在评价伊朗伊斯兰革命时曾指出,伊斯兰复兴是对权力集中化、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等现代性环境的回应,也是现代性的一种文化表达。对伊斯兰价值的强调并不是要回归到某个特定的昔日时光,而是通过对伊斯兰基本原则的再强调来应对当代问题的一种努力。在他看来,这场复兴(编者按:这里的“复兴”指的是“伊朗革命”以来的伊斯兰复兴)与1819世纪穆斯林世界面临自身衰落和欧洲殖民主义入侵双重挑战时所作出的回应,是类似且连贯的,具有一样的历史范式。如果我们借助拉皮杜斯的观点来看待21世纪初期的这场“复兴”,或许会发现,今天还未脱离上述的历史范式。

 七、   讲座问答环节

(一)伊斯兰教对政治问题的标准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没有统一的答案。也许有人认为有这样一个标准,但我的观点是全球10多亿穆斯林对此的态度恐怕千差万别。在历史上,特定的历史时代可能有一定的标准;但在今天,标准则是多样化的。《伊斯兰政治思想导论》一书的序言就讨论了不同历史时期伊斯兰政治思想的不同特点。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有明确而且统一的答案,那么穆斯林世界的很多问题可能与我们看到的现实不同。在法律与宗教、政治的关系等问题上,不同地区的穆斯林的反应多样化的。在我看来,在不同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对一个问题的多样化反应是正常的。每个地方的社团都有自身处境化的考虑,如中国穆斯林对政治的态度肯定与阿拉伯半岛上国家穆斯林对政治的考虑有不同的标准。

(二)难民潮涌入欧洲,多元文化与单一主国文化社会进行着互动。欧洲文化中有世俗化的传统,有无可能通过社会福利、知识普及等途径使难民转化为公民身份,真正融入这个社会?

这个问题是挺大的一个问题,也不是我的专门研究的范围。当文化传统相差较大的穆斯林来到欧洲的时候,他们面临很多问题。我在《穆斯林与西方》一文里提到过,过去几十年间,面对穆斯林移民涌入时,不同欧洲国家在处理移民问题的理念上,大致有同化和文化多元主义两种思路。我们可以看到,包括英国、法国、荷兰、德国等国并没有一致的态度和相同的政策。所谓的欧洲世俗文化具体到每个国家,其实它们都有自身独特的传统。在穆斯林移民问题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表现得比较明显。在今天的难民问题上也体现出这样的差异性。

穆斯林移民来到欧洲,二者可以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互相调适,逐渐互相接纳。目前对欧洲来说比较困难的问题是难民,而不是历史上形成的移民团体。问题的紧迫性使得欧洲缺乏时间来应对这一问题。如果在短期内难民数量增加很多,且难民的文化教育背景、信仰传统迥异,欧洲是否有时间去调适和接纳?欧洲社会内部也因难民问题出现了撕裂,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反应。目前,这个问题对欧洲而言可能是一个艰巨的挑战,特别是在欧洲经济衰退的大环境下。

(三)如何看待穆斯林成为敏感话题?

人类的认知中有不同的禁忌。对伊斯兰的禁忌,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从外部视角来看,人们对穆斯林不了解,缺乏一些基本的常识,因此觉得敏感。比如曾有回族的朋友说:“能不能不要老问我为什么不吃猪肉?”如果不了解,可以去学习,消除敏感或神秘的最好做法是了解和掌握它,比如为什么有这样的禁忌。

二是从中国穆斯林内部来讲,穆斯林作为少数群体,时常被人误解,容易产生敏感脆弱自卑的心理。从人口分布来看,中国大多数穆斯林聚居在在我国西北不发达的、边缘的、受教育水平比较低、文化经济发展水平比较低的省份。据2010年人口统计,全国有2300万穆斯林,其中1300万在新疆。而今天的课堂上,就有在人大接受高等教育的各族穆斯林同学,他们视野开阔,各方面水平能力较高,相比而言,他们就不会对一些问题特别敏感,或者觉得受到冒犯。所以这个问题取决于内外两个方面的因素。

(四)如何看待近年来网络上出现的“穆黑”现象?

这种现象的原因非常复杂。一方面原因是上面那个问题是一样的,大家因为不了解而产生一些认识;另一方面,一部分人将自己带入欧洲现有问题的境遇中,认为中国穆斯林也会像欧洲一样,盲目渲染和夸大了伊斯兰的威胁。由于对伊斯兰教的历史、发展、特点不了解,所以认为中国伊斯兰教会和欧洲一样,成为明显的社会问题。这种比较的框架没有考虑到中国社会的一些特点,需要谨慎。

我认为在伊斯兰问题上我们应该注意两个态度。一是凡穆必反,盲目将中国伊斯兰问题与欧美相比较。必须承认,所谓的伊斯兰极端思想在个别地区个别人群中有市场,对这个问题要区别看待。但近期网络上大规模关于中国伊斯兰教的反面消息,背后的因素也许更加复杂。二是要重视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了解信教者与不信教者平等。信教与否并不能决定一个是否就比他人更加高尚或在道德上具有优越感。两者应该在一个平等对话的框架中处理问题。这不是一个要决高下的问题,而是和平共处的问题。无神论者与有神论者各自有自己看待世界的框架与视野。但要尊重他人,不能因此对他人进行道德上或其他方面的抨击。

(五)荷兰、法国和奥地利等出现的极右翼候选人极端势力对伊斯兰教的解释权威性会不会变大?

我对欧洲各国的具体情况并不很了解。推理来说,这种排斥伊斯兰或者伊斯兰恐惧症的增加,可能为伊斯兰教内部一些激进和极端主义思想的传播制造更多受众。被排斥者和被歧视者的心理可能使一些人易于走向极端。但我倾向于认为伊斯兰世界的问题还是其自身的问题、整个地区或不同国家自身的问题。相对于全球十多亿穆斯林来说,生活在欧洲的并不占有很大比例,不能左右整个发展态势。

(六)在俄罗斯,苏联解体后穆斯林人口增长一倍以上,达2200万。据此增长速度,到下世纪中叶俄罗斯穆斯林人口将达5000万。国家的国民性或者说国家的特性对此有无影响?

不同的人群必然会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对国家特性的塑造,因此一个国家人口的构成必然会影响该国的传统。

(七)普京说过,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成为俄罗斯政治的核心问题。穆斯林人口的增长对国际政治稳定有何影响?

这个问题有一个出发点:穆斯林都搞极端,所以会乱。但穆斯林人口的增加并不一定意味着全部穆斯林极端化。要认清什么是“穆斯林的政治”,穆斯林对待政治的态度并非只有一种,并非都要政教合一、搞极端。穆斯林政治态度是非常多样化的,对这个问题应该区别来看。如果宗教信仰者变成主流,肯定会对社会的文化特性有影响,这是无可置疑的。但政治是否会因此变得更加不稳定,仍有待考察。

参考文献和资料】:

1、 王宇洁. 伊斯兰复兴:谁之复兴?何种复兴?[J]. 文化纵横,2015,(02):53-59.

2、王宇洁讲座《理解当代伊斯兰“复兴”》

3、王宇洁:征服与被征服:穆斯林与欧洲关系的历史考察,文化纵横,2015,(12):44-49.

更多>> 研究人员
  • 方立天教授

    教授、博导,创所所长。研究方向:中国佛教、中国哲学。

  • 张风雷教授

    教授、博导,所长。研究方向: 佛教与中国传统哲学,尤其致力于中国佛教天台宗及魏晋南北朝佛教思想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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